四川省射洪县是初唐大诗人陈子昂的故乡,县城内的金华山上至今还保存着陈子昂的读书台。自唐朝至今1300多年以来,到过射洪县金华山拜谒陈子昂的名人数不胜数,也留下了无数轶文诗篇。陈子昂成为射洪县最大的标签。
1937年深秋,张澜来到金华山拜谒陈子昂,并写下了《射洪访陈拾遗读书堂》一诗:
来到金华第二峰,读书人渺野台空。
高才怅望无寻处,但听江声暮霭中。
单从这首诗里的字眼看来,“人渺”与“野台空”,“怅望”与“无寻处”,能够让人深切感受到张澜内心的焦灼、彷徨与苍凉。我们似乎看到,在夕阳西下时,张澜站在读书台前,望着当年陈子昂读书的书堂,四处渺无一人,野草已使书台成为“野台”,缓步走上高处,内心充满了惆怅,不知看向哪里,只听见山下涪江的流水声隐约传来。杜甫也曾到金华山读书台拜谒陈子昂,杜诗《登台》云: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。”虽非此台秋意,然而却是一样的破碎河山、一样的深秋时节、一样的穷途末路、一样的感时伤怀。可以想见,此刻伫立于读书台上,张澜的心里是何等悲凉,他的耳际也许会响起陈子昂那千古名篇,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。念天地之悠悠,怆然而涕下”。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,似乎已找不到下山的路……

△ 陈子昂读书台
导致张澜彷徨的原因,除了他与陈子昂虽时空相隔但能心意相通外,还与刚刚在射洪县洋溪镇发生的一次“超规格”接待事件有关。在能收集到的文献资料中,张澜在射洪的行踪共有三次,都与射洪县洋溪镇一个叫李雨生的人有关。李雨生生于1868年,是清朝光绪丙午科优贡。在清政府“预备立宪”时,四川于1909年设立了四川省咨议局,李雨生被选为常驻议员,随后追随张澜参加了四川“保路运动”,自此二人结下深厚情谊。1911年12月,中华民国成立后组成的四川军政府分别委任张澜、李雨生为正副川北宣慰使,对川北一带进行巡行,监督前清官员向民国政府办理政务移交。1912年1月,两人巡行到洋溪时,将临时行署设在李雨生的老家洋溪镇正街王爷庙内。1913年,李雨生当选为四川省第一届议事会议员;1915年袁世凯复辟称帝后,李雨生辞去省议员职务,返回家乡后不复出仕,自此张、李行迹各异。张澜志在为民,始终奔走国是,先担任四川省省长,后回家乡办学宏道,继又发起组织四川乡村建设运动,担任四川安抚委员会委员长,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又以无党派身份被国民政府聘为国民参政议员。1937年春,张澜来到了射洪,在洋溪与李雨生相见。老友重逢,对剖初心,纵论时局,张澜劝李雨生不要甘老于蜗居,埋没了才华,消磨了报国之志,但李不为所动。同年秋,张澜再次以参政议员的身份率队视察川北等地,进入射洪县境内,他首先到达了洋溪镇,谢绝了地方官员的宴请,与同行的章伯钧同住在李雨生的庄园“小盘谷”里。
次日,为了不误张澜等人的行程,李雨生于清晨设宴饯行,并请来镇上知名乡绅作陪。张澜虽于昨夜与老友畅谈,是晨仍然兴致很高,在宴席上畅谈民主政治,希望以他的热诚感化李雨生再次出仕投入抗日大业。但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。大概是地方官员认为张澜作为四川省前省长莅临洋溪小镇,唯恐接待的档次不够,火速责令当时洋溪镇高级中学的一位女童子军教练率20余名女童子军前来慰问张澜等并接受“检阅”。但弄巧成拙的是,率队的这位女教官“广施粉黛,擦胭脂抹厚粉,衣着入时,确实是当时的一位摩登女郎”,这让张澜十分反感。“检阅”完毕,这位女教官拿出一匹白绢请张澜题词,他没有推辞,当场挥毫写下了七绝《题洋溪镇招待盛宴》:
裁锦绣罗丽绝伦,纷纷装束斗时新。
可怜北道贫家女,尚有经冬无裤人。
题毕,带着李雨生赠送的诗集《观乡吟》,告别了众人,沿涪江逆流而上,才又有了上金华山拜谒陈子昂读书台并题诗的后事。

1934年出席四川生产会议
张澜的这首《题洋溪镇招待盛宴》,在关于他的不同文献之中,也有将诗名记为《通江苍溪广元所见》的。通、苍、广三县,正是张澜一行到达射洪县之前所经之地,当时国内动乱,广袤的四川城乡民不聊生,在这次张澜所到的川北33个县中,有的年轻女孩竟没有裤子可穿,这让张澜的心情十分沉重,在洋溪见到如此花枝招展的女教官,故以诗讽之。
张澜的这次洋溪之行,仍然没有说动昔日好友李雨生出山。他在金华山“怅望”后,回到成都,写下了《行次洋溪饮故人李雨生家》一诗:
义山几岁故山回,山下千家列肆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