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祖父张本清为人正直,勤奋好学,前清秀才,品学兼优,深得乡亲们的敬重,请他在离家五里的西阳观(西充县)设馆教书。他对学生循循善导,教育学生爱国、爱民,很受学生尊敬、爱戴。祖父农忙时领着年岁较大的儿子耕种,农闲时又到学堂去教书。祖父在半农半教的生活中度过了一生,他对儿子们说:“我们要耕读传家,忠厚待人”。祖父六十岁时病逝。
祖母王氏是南充县何家坪人,结婚后生了十四个儿女,因为祖上只有三亩多田地,无法..维持生活,便向西充县召善沟王姓地主家租佃八亩地,从祖居南充县中和乡张观沟迁往召善沟居住,召善沟距西充县城十里,高山环抱,土地贫瘠,是名符其实的穷乡僻野,祖母带着子女、儿媳们操持家务和农活,一家过着有一餐无一餐的挨饥受饿的生活,病死饿死了三个儿女,父亲在四兄弟间是老三,大伯、二伯、四叔都当了一辈子农民,七个姑姑所嫁人家除五姑家外都是农民。祖母很刚强,劳累一生,从不向艰苦低头。当父亲任川北宣慰使、嘉陵道尹、四川省长等职时,从没有向父亲提出要钱买田地和到城市里去居住,仍领着我母亲和四婶在召善沟王家的土上劳动,住的是几间茅草房,过着艰苦的农民生活,直到1920年她八十三岁病逝。
父亲每次从外地派人给祖母送些大米、腊肉、香肠和一些滋补药品吃,祖母很高兴常说父亲孝顺, 有时父亲回家探望祖母,祖母也常对父亲说:“你很孝顺,我很欢喜,我们家穷,你在外当官要做清官,要多帮穷人。”祖母病故,父亲从北京回家奔丧,祖母已安葬了。母亲转告了祖母临终遗言“三善(父亲小名)不在家,他没让我操过心,他照他爹的教训办事,在家是孝子,在外是清官,我心里很欢喜,他回来时你对他说,我劳累了一辈子,没给儿孙留下半间房,半分地,还死在别人屋子里。他无论如何要储蓄点钱,买一点田地,一百担谷子(二十亩地)也好,分给他们四兄弟, 就算是我留下的祖业,我死了也安心。”父亲听后默不作声,最后长叹说“妈要在清醒时,她不会叫我顾私的”。父亲待母虽孝,但这次确没有满足祖母的遗愿。
父亲出身在贫苦的佃农家里,婴儿时睡的是箩筐,吃的是玉米糊,童年与少年时代都是在半饥半饱的生活中度过,从未穿过一件新衣,一双鞋,严冬时节还穿破单衣,赤脚,在寒风中颤抖。十六岁那年和杨家妈(父亲的前妻)结婚时,作新郎穿的衣服还是向亲戚借的一件布衣,当天下午亲戚就要回去了,父亲20多岁时到南充县里去考秀才,祖母给他做了一双布鞋,这是父亲出生以来第一次穿新鞋,虽然有点小,还是舍不得脱下来,把脚趾都磨坏了,留下终身残痕。
父亲一生在穿着上从不讲究,只有两套外面罩衣,针织衣,棉衣各一套,都是布的,要穿得不能再补时才换新衣,另外有毛料衣服和皮袄各一件,也都补了又补。记得在成都慈惠堂住时,父亲朋友的女儿结婚,请他当证婚人。我看他那件毛料衣服后襟已磨破了,必须补好才能穿,家里只有蓝布余料,想上街去买点毛料来配上,父亲制止我说:“就这样利用剩的布料补上也很好嘛!”我说:“明天参加婚礼,有很多各界名流,这补丁让人好笑。”父亲严肃地说:“我小时在家那有这样的衣服穿啊!人应该注重的是品质、首先是修养好,才是真正的好,才不会让人笑,衣服只是防寒而己,不必注重衣装。”第二天父亲穿了这件蓝布补的衣服去证婚,第三天新郎家派人送来一段质量很好的毛哔叽风衣料作为谢礼。父亲不要我收下,所来人原物带回。在生活上,父亲一直以勤简教育子女,我家男的不准打牌、抽烟、喝酒,女的不准穿花衣,烫发,涂脂抹粉等。这些对我们子女影响是很深的,几十年来我们子女敬遵父亲教诲,在生活上一直是很勤简朴实的。父亲几十年为国为民很多时间在外奔波,随身携带一个大黄帆布袋装被褥,一只藤箱装衣和物,那个大黄布袋在我1950年到长春东北人民大学学习时,给我装行李用了,那只藤箱在父亲逝世后拿出来,里面装了半箱子衣服,是父亲唯一的遗物,在场的人看了,有的掉下了眼泪。
父亲一生吃的都很简单,除吃蔬菜,豆腐之类素食外,很少吃肉食,每餐2-3个菜。从不铺张浪费,不喜欢请客送礼。有一次父亲当嘉陵道尹时,请客吃“江团” (鱼名),大家都觉得是一件新鲜事,猜想这一席不知有多丰富。满怀热情地去赴宴,不料一席终了,只有一盘“江团”鱼,几碟小菜,父亲对客人说:“这种江团鱼是很难得买到的美味珍品,我偶然买得几条,想和一家分享美味。”结果客人是乘兴而来的,意外而归。
后来我们家迁住永安乡。永安乡离南充县城二十多里,每逢赶集才能买点东西。父亲在家时客人多,远道而来,必留客人吃饭,全靠母亲设法。母亲会做很多种咸菜,会利用自种的蔬菜做出各种花色的炒菜,并且利用花椒树叶,南瓜花,丝瓜花,红苕叶等等炸成下酒菜。母亲自己养了几头猪,做成腊肉,可以保持半年多,陆续拿出待客。我家待客虽然只能说是粗茶淡饭,谈不上丰盛两字。可是客人吃得都很满意,赞不绝口夸母亲烹调技术好,能干。父亲对母亲能勤俭持家也十分高兴。
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,有一段时间我们在成都慈惠堂培根火柴厂住,父亲当时担任慈惠堂理事长,没有薪金和报酬,我们全家由厂供给伙食, 在工人食堂搭伙,父亲不准工厂食堂给他开小灶,父亲说:“工人吃什么,我们吃什么,我们应当与工人一样,不能特殊。”父亲已是七十多岁的高龄了,家里考虑到父亲的身体,每天买点猪肝和牛肉汤冲成肝羔作为他的滋补品。解放后我家在北京时,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派来的炊事员,是一流的厨师。父母吃的仍很简单清淡,父亲早上一杯牛奶,两个鸡蛋,午餐、晚餐仍以蔬菜为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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