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父亲张澜※
张茂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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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键词:戊戌变法 , 民盟主席 , 《新民报》 ,

 我的父亲张澜,一生经历了从戊戌变法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漫长岁月。他光明磊落、刚直不阿,把一生的心血与精力献给了中国的民主革命事业。陈毅同志说他一生中有四件大事值得“大书特书”。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,始终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事业密切合作,不管风云如何变幻,初衷不变。

 父亲与共产党人的交往,可以追溯到“五四”运动前后,在北京办《晨报》,延聘李大钊、瞿秋白为主编和主笔。举世闻名的“五四”运动爆发,父亲深受其影响,极力支持吴玉章组织的法华学会,并应陈毅、王若飞、李富春、聂荣臻等人之请,以四川省省长名义出面要求北京政府命令交通银行借川汉铁路之款,资助西南学生赴法勤工俭学,救济那些因四川水灾流离在京、沪、武汉等地的川籍学生,促使赴法勤工俭学得以实现,并使流离的川籍的学生得到救济。在川北南充办学期间,对共产党人不避嫌疑,与吴玉章亲密无间,对当时中共川北特委宣传部长袁诗荛更倍加爱护。中共四川省委书记张秀熟被捕后被判死刑,父亲挺身而出,要求当局公开审理,使张能有申辩机会,张因舌战“灵官”(王陵基),得到社会上的广泛同情,舆论纷然迫使反动派不得不将死刑改判为十年有期徒刑。有些共产党员站不脚了,父亲不是将他们转移,就是改聘为家庭教师,以教育自己的子女或乡里儿童为掩护。出任成都大学校长时,他支持学校中共产党领导的“社会科学研究社”,常以自己的工资资助社会科学研究社出版《野火》、《科学思想》等刊物以宣传革命思想。总之,父亲无论在什么地方或在什么样的工作岗位上,对身边和周围的共产党人的工作和活动,都给予热情的关怀,切实的帮助和支持。

 父亲出席国民参政会和担任中国民主同盟主席之后,与党的高级领导人有了更多的接触。在国是问题上,一直与党取一致态度,并利用他的声望和社会地位作不懈的斗争。“七·七”事变后第二年7月,国民参政会在汉口成立,父亲以教育界人士被聘为参政员,在会议期间结识了周恩来、董必武以及各地民主人士,在磋商政见、议论国是中,更加坚定了他对共产党抗日民主政策的信念。会上,父亲根据时局的现状,要求国民党开放党禁,实行全面抗战,废除特务组织,取消党化教育,并找蒋介石直接“对话”。他直率的话语,常使蒋介石脸红筋胀,无言答对。他的言行,受到党和各界人士的赞许。参政会后,周恩来同志特别指定八路军办事处周怡和徐冰与他经常联系,以开展党在西南地区的统战工作。

 1939年,南京武汉相继失守,蒋介石置大敌当前于不顾,肆意反共。杨森奉令制造“平江惨案”,父亲很气愤,公开出面在重庆召开座谈会,请董必武介绍“平江惨案”的经过,使“平江惨案”的真相大白于天下。国民党反动派虽恨之入骨,但一时也无可奈何!

 父亲担任民盟主席后,得到西南军政、文教、工商各界主张抗日反蒋人士的广泛支持。在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影响下,民盟组织随即成长壮大起来。11月23日,毛主席在陕甘宁边区参政会上说:“中国共产党同党外人士实行民主合作的原则是固定不变的”。朱德总司令自陕北给我父亲来信,尊称他为老师,表示支持他的民主事业。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关切支持,给予了父亲极大的鼓舞。

 蒋介石发动第二次反共高潮,制造“皖南事件”后,查封了各地的新华书店,逼走了邹韬奋。父亲为国家前途计,与力主抗日的十位国民参政员出面调解,并以中共1939年“七七宣言”的原则,多次向蒋介石面谈,严正之词,出于肺腑。后在国民参政会上与董必武等人联署提案:“要求国民党实行民主,加强抗战力量,树立战时民意机构,保障人民自由,取消特务组织,取消军队党部,国民党党费不由国库开支,不能强迫公务员加入国民党”。这个提案遭到了蒋介石的反对。蒋介石大骂我父亲:“他把我当成宣统皇帝了!”并下令,这个提案不许大会讨论。父亲因此两次拒绝参加会议,写成了一本名曰《中国需要真正的民主政治》的小册子,对蒋介石的一党专政和个人独裁进行了猛烈的抨击。蒋介石看了这本小册子,立即约见我父亲,当面吓唬他:“你不要上共产党的当!”并马上下令将此书列为禁书。可是延安《解放日报》却详加介绍,大量翻印,以广影响。成都、昆明、上海、广州等地,亦广为翻印并秘密发行。它不仅禁而未止,反而引起了更为巨大的反应。民盟在这一时期,不仅在国内日益壮大,在国外也得到爱国民主人士的拥护,美国、英国、东南亚各地纷纷成立了民盟总支与支部,民盟影响逐渐增大。蒋介石对日益发展起来的民盟组织虽然痛恨,却为那时民主运动形势所慑,只得徒唤奈何!

 我父亲除担任民盟主席外,在成都还担任了慈惠堂理事长。抗战后期,慈惠堂成了民盟活动中心,它下设的七个单位多由共产党员领导。对他们,父亲十分信任,并加以掩护。1944年10月、1946年3月,曾两次在华西坝五所大学讲演,痛斥国民党一党专政的腐化政治,阐明必须实行民主,国家才能统一,鼓励学生冲破干涉和限制,关心国事,干预国事,得到广大学生的热烈拥护。但反动派对他恨透了,国民党特务与三青团拼凑了一次大规模的反张澜的示威游行,反动报刊配合这次反动游行,大肆造谣污蔑,企图毁我父亲名誉,阻碍他的政治活动。

 1945年,毛主席顺应民情,亲自到重庆参加国共和谈,我父亲前往机场迎接。第二天,毛主席亲往被称为“民主之家”的“特园”回访。事后,父亲对我们说:“毛主席态度和蔼诚恳,平易近人”。并感叹地说他自己虽然出身贫苦,但高高在上几十年,沾染了士大夫习气,没能像毛主席那样平等对待工人。父亲说的是,当毛主席回访时,一走进“特园”,便与“特园”工人一一握手。这一情景使他异常感动。毛主席在渝期间,三次走访“特园”,在周副主席陪同下与我父亲恳切交谈。事后父亲告诉我们,他向毛主席建议:蒋介石素无信义,说话不算数,国共双方谈判,应当有第三者参加以作证人。毛主席主张成立联合政府,他非常拥护。在国共和谈期间,父亲写信给毛主席与蒋介石,要求商谈内容随时公诸国人,并就政治与军事问题发表了他个人的意见,重申了他一贯的主张(见1945年9月18日重庆《新民报》)。谈判中,周恩来副主席还到“特园”将情况告知我父亲。周副主席高瞻远瞩,预见到蒋介石反共本性,授命四川地下党迅速建立一条地下武装通道,以南充建华中学为据点,勘察开发经华蓥山、大巴山、伏牛山至五台山的与八路军取得联系的交通路线。南充建华中学,是我父亲在成都大学的学生共产党员贾子群于1938年创办的,由我父亲任名誉校长,在此进行掩护地下党的工作。父亲以保卫地方治安为名,向邓锡侯要来120枝枪,交由地下党掌握。不幸叛徒告密,国民党动员五县联防兵力围剿,由于父亲在家乡的影响,地下党同志不等大兵到来,早已安全转移。

 1946年,旧政治协商会议终于开幕了。会议斗争十分激烈,蒋介石以高价收买等手段,把青年党从民盟中拉了出去。在讨论国府委员名额及国大代表名额时,民盟始终与中共合作,共同争取否决权,使得反动派破口大骂:“民盟是共产党的尾巴”。特务还强占“特园”四号住宅,监视民盟代表的活动。所谓“铁血锄奸团”的特务组织,公开张贴“打倒张澜”的标语。在国民党全面进攻解放区,兵占张家口后所召开的伪国大,我父亲也拒绝参加。1946年11月12日晚,在“特园”连续几次打电话叮嘱在南京的民盟代表“我们民盟必须在政协决议程序全部完成后,才能参加国大,否则,就失去了民盟的政治立场,希望大家万分慎重,决不可稍有变动。”父亲的决心,使得美蒋孤立中共的幻想遭到了彻底破产。

 1946年12月,父亲到上海筹备召开民盟二中全会。二中全会制定了维护政协决议的政策,在闭幕式上,他再次号召盟员把被蹂躏的政协精神复活起来。在上海民盟支部发表演说时说:“国民党政府新的和平攻势,没有真诚停战求和的事实,决不能欺骗和动摇民主战士。但目前全国人民在国民党实际进行战争之下,实已到了山穷水尽,民不聊生的地步。为着争取最后的生存和不做变相亡国奴,从北平学生反暴运动开始,全国青年和一般人民的爱国运动,已开始抬头。我们今后民主阵线的奋斗,实际上是民族独立生存的爱国运动,必须更加扩大,直到最后胜利。”(1947年1月19日《民主报》)这番讲话,深刻地表示了他的决心和奋斗目标。

 1947年10月22日,在解放战争节节胜利的形势下,国民党公然出动大批军警特务把民盟南京、上海办事处和父亲的住处包围起来。民盟人员的出入均有特务盘查跟踪和监视。最后国民党宣布民盟为“非法团体”,强行解散民盟总部。父亲当即召集在沪民盟中央常委及中委开紧急会议,大家考虑到全国广大盟员的人身安全,为避免无谓牺牲,决定用张澜的名义发表“公告”,宣布民盟中央委员会解散。“公告”发表后,我父亲忧愤重重,彻夜不眠,沉痛地对他身边的盟员说:“杀头我不怕,我考虑的是全体盟员的安危。”又对我说,“民盟要转入地下”。想了一夜,他实在无法抑制这种愤激,第二天便以他个人的名义发表“呼吁书”说:“本人昨日忍痛通知民主同盟全体盟员停止政治活动,且宣布民盟中央委员会之解散。然本人对于中国和平、统一、民主前途之信念,本人对于此目标之努力,并未稍更。本人诚恳希望盟友在爱国公民之立场上,继续为我国之和平、统一、民主而努力奋斗。”(1947年11月7日上海《正言报》)民盟广大成员在他这一呼吁下,无不振奋,大多数基层组织纷纷转入地下,积极开展斗争。后来的斗争虽然更加艰苦,但也更有声色了。

 民盟总部被强令解散后,一部分民盟中常委化装潜往香港。父亲那时已年迈八十,且数十年为国事奔波已积劳成疾,行动颇感艰难。兼之,他留在上海作用更大,当时民盟在香港的临时总部和活动经费都是父亲安排和多方筹集的,三中全会后,罗涵先自港返沪向我父亲汇报会议全过程,我父亲对罗说:“民盟在这时提出倾向中共一边的口号是适时的”。

 1949年元旦,蒋介石在元旦文告中发出和谈要求。这时,父亲因病住进虹桥医院,当即发表谈话,指出蒋介石是想利用和谈保存当时现状,不仅中共不同意,人民了也不赞成。不久,解放大军浩浩荡荡渡过长江,势如破竹,直捣蒋介石在南京的巢穴,迅速解放了江南各地。父亲当即抓住这一时机去电张群,要求立即释放政治犯。后来,四川的很多党盟同志被营救了出来。与此同时,通过各种渠道和利用各种机会,参予策动刘文辉、邓锡侯、潘文华在川西平原上的起义,迫使蒋介石集团只得把国民政府的牌子挂到台湾孤岛上去。上海临解放前夕,国民党武装特务突然包围父亲所住医院。妄图用枪挟持父亲和罗隆基到台湾。父亲临危不惧,义正言刚,幸得医院郑定竹副院长以身家性命担保,得以转危为安。后又得到中共的妥善安排,方能脱离虎口。

 1949年6月,父亲从上海到了北京,参加了新中国的建设工作,直到1955年,以85岁的高龄与世长辞。他的一生,是追求真理,热爱祖国,为民主奋斗的一生。他为国家的富强、民族的振兴,奋斗不息。今天,我们缅怀他的时候,更加激励着我们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奋勇前进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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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日期: 1991年    来源: 《张澜文集》续集 谢增寿 何尊沛 张广华 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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